也不晓得她孤零零了多少年,才等到一个楼庭悦,能和她分一分心痛和踽踽。

    女皇从龙椅上慢腾腾地站起,将手伸手庭悦,凤眼猩红地拉着她起来:“朕没说错,你也晓得朕没说错,你我都是敞亮人,你这么肯为朕做事,怕也有三两分愧受天下财帛供养,不想做也要做,还要做得好的仁善心,你夫君运气多好,全天底下最好的那个姑娘,他打小就碰见,仗着情分深就把你掳了。”

    “陛下也运气好啊,娶微臣的正好是微臣的夫君。”庭悦眸中带泪,随意用衣袖擦了一下,抄过袖中帕去给女皇擦眼睛,“陛下和微臣的眼睛都宝贝得很,不能花在落泪上。”

    女皇接过庭悦的手中帕,挥挥手要她坐了,自也去回龙椅上披朱:“悦儿在朕这儿缓缓,喝口茶再跪安吧,朕今日备了你老家四明贡过来的龙尖,你姑祖母楼皇后当年就喝的这个,尝尝。”

    “说来惭愧地很,微臣一个四明人,这辈子都没去过那儿。”庭悦接过茶盏,殿中无人,这茶早就晾凉了,很规矩地啜饮半口,敛起神思微笑道。

    女皇仿佛是听了异牟宜的劝,从那四方紫瓷壶中给自己沏了些白水,喝了口后,顺手拿过边上堆成小山般的公文,一样一样披日过去:“朕打仗的时候去过,还见过你姑祖母,你嘴巴长得有些像她。四明山清深高俊,漂亮极了,等缓和几年,朕亲自让吏部给你指个外放,你领着你夫君去松快松快。”

    庭悦笑得眉眼弯弯,点头应了个是,我朝讲究君臣得宜,相权还有底气和皇权互相制衡,他们这些臣子与陛下议事,很多时候都能得陛下赐座,庭悦平日侍立政殿,还有个小方桌小蒲团,方便她一边帮陛下做事,一边忙自个乱七八糟的公文。

    如今她那张小桌上已放了些学士们搜罗出来的江南东西二道的各地大姓志录,有些都是不再传世的古籍,这本《姓氏志》怕真要庭悦和那些老鲁儒们一起编了。

    女皇在看案牍,庭悦自觉时辰还早,喝了口茶水后就去看上头的那本《洪州姓志》,这本书已有不少残破,她另取了本空簿子,一边看一边做书记。

    说句实心话,庭悦是很喜欢看书读书的人,女皇见她看得入神,就没叫她回去,立政殿倒是重新开了议事厅的门,来来往往的朝臣换了好几拨。

    自打她任弘文馆学士,那些臣子们也习惯了在立政殿看到坐在蒲团上于短桌边陪着陛下认真看自己案牍的庭悦,清河郡王妃楼行止坐姿端方,一手字写得比弘文馆馆主唐棣还清隽行云,是有些女子为官,比男子还利落大方的气场的。

    立政殿点满了一轮夜间烛灯,有内侍过来请陛下到外厅用夜膳,女皇见庭悦看得连时辰都忘了,在上头笑着出声:“小印子,你把行止的书给朕抢过来,世上怎么有她这么看书的,方才项玄真和弘宁那小无赖吵得涎水都要喷龙椅上了,她一动也不动,跟木头似的。”

    小印子也笑了,恭谨地对着庭悦做了个礼,用手托了一下她手里的本子,道:“今日清河郡王要留在宫内巡夜,楼大人赖在您这儿,不也是宫里没地方去了嘛。”

    庭悦这才回过神,恭谨欠身道:“微臣让陛下见笑了。”

    “你既在,过来陪朕用个晚膳再走。”女皇搭了下小印子的手,缓缓地从龙椅上下来,示意庭悦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