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女子入殿释褐进朝,清河郡王府人少事少产业少,她只是偶尔督看,从没有真正下心思操心过。

    她入弘文馆,操劳的是天下文撰,皇室育幼;在鸿胪寺,那便是外邦朝礼、丧器具仪二署统且管之;侍立政殿,她是天子耳目,呈八方各奏;即使是按着郡王妃的本职入宫城协理六尚,那也是统领整个皇宫内务的事。

    说起来做这些确然会比做娇妻忙,而且甚至比安心经营产业赚的要少些,可这有什么关系,她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端官人气度,许多官员都是认她的才干的。她真不在乎钱多钱少,她欢喜做这些。

    知四明楼行止者,长安陆云起也。伯牙子期不常遇,何况他既是爱人也是知音。

    夜里她轻轻攀着他的肩,与他在昏暗的烛火下对视,陆云起是面庞流畅,五官有些肃杀萧索的长相,是以经常有人觉得他凶厉,她常常夸赞他什么“轩然昂藏”“八尺英雄”之类,这些字只能说差不多妥帖。

    他的身形也确然是标准的武将身材,背宽腰阔,臂膀与腿部健壮有力,腰腹平坦有肉,发力时能见里头的肌肉纹理,平日登徒子似的用劲戳一戳,能触到坚硬的腹部肌肉藏在那层包裹的皮肉里头。

    她的个头莫说和姑娘家比,和满朝文武比也能排个中间,只有在他面前一站一仰头,才觉自个的腰肢盈盈一握,小鸟依人得很。

    陆云起身上缱绻着她在西边就常常闻到的男子铁汗干了之后混了皂角的味道,仿佛是他生来就揉进骨肉里的,封了郡王后又有了些照规矩每日熏衣裳的杜松岩兰香,沐浴也洗不掉,埋在他颈窝里头仔细闻,她真的很疑惑,为什么一个臭男人会这么香。

    庭悦有回还叫陆云起自己去闻,他脸一黑说什么八尺男儿顶多有熏香汗臭,怎会有骨肉体香,他什么都闻不到。

    她就问那我有味道吗,陆云起凑着嗅了一口,道:“悦儿身上的味道是豆乳掺了牛乳去腥后佐了绵糖山药炖成羹粥的香,嗯,还有一点桐油墨的味道,你是不是又写完字没净手就上塌了?”

    我朝哪有这道羹粥,庭悦对着自己的手臂仔细闻,啥也没闻出来。

    他的性子呢,胸襟广博,仁善宽平是满朝都认的,他少年将军威风凛凛勇冠三军,拿弓用槊砍刀无所不精,他在京郊大营操兵,那真是号令一出掷地有声,吼浪万千。他是诸多兵士将官眼里的传奇。

    这些都是外人眼里的,其实庭悦心里清楚,他吃过苦,夜里梦回百转,想到当年还会搂着自己说有些害怕。自来英雄多涕泪,她都不晓得见他落过多少次眼泪了,成婚当日庭悦刚说了两句疼,他先搂着她心疼地哭了。

    他碰见那待他好又不好的继父会犹疑逃避,偶尔会说些十分不入耳的刻薄话,但这有什么关系,他最柔软脆弱的地方,通通只捧给了楼庭悦一个人罢了。

    就这么一个人,就这么一个人,人前不怒自威得像个阎王,私底下即使只是夫妻分盅炖蛋作夜宵,他都会将第一口让给她,他在静僻无人处搂着她撒撒大直男的娇,帐烛深深里,他有回略红着脸问她:“悦儿风流倜傥,不晓得夫君也会臊的吗?”

    他的英勇神武与她的才智卓然将来或许会写在史书上,像个菩萨似的供后人祝祷,可他们不过饮食男女,七情六欲皆有之,陆云起可爱也好,可恨也罢,她通通包揽了。

    庭悦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美人尖、眉峰、眼睛、山根、面颊、最后到那不薄也不厚的嘴唇,她曾赞过有些帅哥,譬如吴历川长得跟杯老酒似的,乍一眼觉得好看,再看发现他比第一眼还好看。现今她收回这句,这句话不能用来夸吴历川,应该用来夸她的夫君陆云起。